【五伏】让他降落 4-6


4.

两人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战争在这次对话中不知不觉地和解。

道场上从未碰到五条悟的这一战况最终被伏黑惠打破。就在他召唤出玉犬后扑向五条悟后,幼小的术师本人竟也随着玉犬一起冲了上去,日后他那种把法师当近战的作战风格初现端倪。直到触碰到五条悟的前一秒,人类最强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开无下限这种bug般的技能,而给小孩一点嘉奖。

“一分!”

随着五条家的下人喝出的一声,伏黑惠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在道场训练中触碰到五条悟,拿下一个多月以来的首胜。

而后的下一秒,他就双脚离地,被五条悟高高举起来:“呀,不愧是惠,意识和动作都进步了好多!”

“五条先生……快放我下来!”伏黑惠涨红了脸,在空中拼命挣扎着,“别人都在看着……”

“那就让他们看!”

五条悟坏笑着像抓住了小孩的命门,愣是举了好久才放下。

重新踏上地面的伏黑惠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的大人,似乎是想要抱怨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妥协般地轻轻叹了口气。他擦去额前细密的一层汗:“训练,再来一次吧。”

五条悟有些意外:“不用在上课时间前赶去学校吗?”

“可是您刚刚完全没有用咒术吧。”小孩撇了撇嘴,眼神闪过一丝不甘心,“这样根本算不上赢,再来一次吧。”


与此同时,伏黑惠收到了一份来自高专的咒术师储备计划书和银行卡,里面林林总总好些条款,无外乎是要求伏黑惠未来入学高专,以及阐明他在不同年龄能得到的报酬。如此人道让伏黑惠颇感意外。

他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地就签了字,只是对五条悟三令五申道这件事不能告诉津美纪。一旁的五条悟觉得好笑,你只知道关心津美纪,难道就不关心一下自己?就这么随便地签了卖身契,不怕后悔?

罕见的是,小孩几乎毫不犹豫就给出了答案,签给你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伏黑惠微微抬了抬眼,而且就算我后悔了,根据这里的条款,你作为担保人是要双倍偿还高专发放的补贴的,怎么看都是你比较亏。

是么。五条悟撑着头笑着,随后低下头行云流水地在担保人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语气中颇有有几分玩味,那你会让我亏吗。

这次伏黑惠倒是犹豫了,盯着五条悟半天未能打出直球,耳根却红了大半,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笑意中含糊其辞道,总之我不会让你后悔。


仿佛将名字签在了同一张契约上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二人连接起来。以此为契机,五条悟在伏黑家的出现的频率也由每周一次变为了几乎是每天。终于,在某一个五条悟到来的傍晚,他意外发现餐厅里多了一张椅子。与伏黑姐弟用的塑料餐椅不同,独属五条悟的这一张是木质的,甚至还系上了软绵绵的坐垫。

津美纪秘而不宣地一笑,用手轻轻指向了别开头的惠。

五条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故意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说:“我还以为我是不速之客呢,没想到伏黑家这么欢迎我呀。”

他的重心故意落在“伏黑家”上,被囊括在内的伏黑惠一时间哑然,只好别扭地解释着:“只是希望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可以少抱怨一点。”

餐厅的吊灯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将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五条悟将自己带来的几样菜端上了桌,姜丝之类的佐料也慢慢取代了之前的甜椒。升起的热气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翻腾。

此刻,他们就像万家灯火中任何平常的一户一样。


饭后,伏黑惠伏在水池前洗碗。随着厨房内水流的声音传来,津美纪笑着眨了眨眼,用着只有她和五条悟能听到的微小声音说道:“总觉得五条先生和惠的关系好了很多呢。”

“是么,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五条悟笑了笑,“毕竟小惠在想什么都不会直接说出来,光看他的表情又看不懂。”

“可是我却觉得您全都看懂了哦。”津美纪垂下眼,语气十分温柔,“生姜烧,是五条先生专程带来的吧?上次明明专门向我确认了惠喜欢的食物,还问了配方。”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否认:“毕竟要做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嘛。”

然而这一词仿佛是突然提醒了津美纪什么。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五条悟,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话。

“五条先生,如果您有一天觉得我们很麻烦,或是因为繁忙而不能再来的话,也没关系的哦。”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五条悟有些不解,而少女也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僭越,慌乱着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五条先生为什么愿意成为我和惠的监护人……惠和我说,好像是因为您是父亲的旧识?但我们知道,您一直是很忙的,而且您这么年轻,总有一天也会组成自己的家庭。所以,即使有一天您的选择里不再有惠,我们也不会心存怨念的。能有这样的一段时间,真的是我和惠最珍贵的回忆。”

五条悟顿时了然了,原来是这样。

因为他们曾被抛弃过,所以小孩们潜意识里已经提前为自己预设好再次被抛弃的结局。不论是伏黑惠难以敞开的内心,还是津美纪过分为自己着想,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他们口是心非的保护色。

越想要的,往往就越不会主动说出口。

与此同时,厨房内的流水声停了下来,五条悟听到餐具被叠在一起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转过头,看见小孩正踮起脚尖站在板凳上,有些吃力地把碗碟放入正上方的壁橱。

或许,如果他出生在幸福美满的家庭,被宠爱着长大,他并不需要做这些,不需要在这个年纪考虑缴水电费的问题,不需要因为担心自己成为他人的负担而患得患失。


他突然迫切地想给小孩们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是的哦,津美纪。不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五条悟拍了拍女孩的头,笑着望向在水池边那个小小的固执的身影,“我是自愿成为你和惠的家人的。”

一瞬间,他讶异于自己没有用“监护人”一词,却又很快安心下来。他想,这或许正是他隐隐期望的。




5.

在这一年快要入冬的时候,五条悟久违地接到了一个外派任务。

于是他和家入硝子约在六本木的一家咖啡店碰头。当他穿过繁华的街道匆匆赶到时,女孩子面前的咖啡早已空了一半,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你要什么可以自己去点。”硝子瞥了他一眼,“因为你来的太晚了,我已经先把自己的这份点了。”

五条悟从容地坐下,毫不客气地把女生面前那一份还未动过的提拉米苏推到自己这边:“不麻烦了,我要这个看上去就很贵的提拉米苏。”

“不是看上去很贵,是的确很贵。记得把钱打给我。”

“不会打的哦,我的钱都拿来养小孩了嘛。”

“哦?还活着的啊。”

言下之意分明是,你竟然真的有在好好地带小孩。

同窗间的闲聊毫不意外地以伏黑惠为开头。五条悟甚至翻起相册开始晒小孩的照片,以此证明自己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硝子则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在我看来,你是在给自己制造软肋。”

这其实并不仅仅是硝子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观点。五条悟收养伏黑惠一事,无异于是在对外界宣告神明有了软肋。毕竟,五条悟一个人的时候是最强的。对付他不容易,但对付一个七岁的孩童还不简单?如果真有人用伏黑惠来要挟五条悟,他救还是不救?

“还是说,因为他是你仇人的儿子,所以最后无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硝子不以为意地猜测。

五条悟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恶劣?”

“你自己说的哦,御三家的人都是烂人。”硝子托着脸,用勺子不断搅拌着咖啡,“不过我很好奇,在收养伏黑惠这件事上,你是怎么说服比五条家还要烂几百倍的禅院家的?”


实际上,五条悟第一次登门造访禅院家,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在与伏黑惠初遇后的第二天。彼时他已下定决心要收养伏黑惠,便也不打算与禅院家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地把一张(并没有法律效应的)契约书拍在禅院家主面前,语气轻快地好似在拉家常。

“所以说,你们对禅院家的污点所生下的儿子也很无可奈何吧。不如我来帮帮你们,把惠交给我照料就好——禅院老头你还看得清字吧,在这里签个名就好,不然按个手印也行,很快的哦。”

五条悟一脸“我很贴心吧”的表情。而一旁服侍的下人纷纷屏声息气,如履薄冰,似乎是从没见过这号任性妄为的人物。直到在得到禅院家主召退的命令后方才如获大赦,兢兢战战地退出了房间,只留下焦灼的气氛在两家家主间无声地蔓延。

禅院直毘人捋了捋胡子,缓缓睁开一只眼,开口的话却并不和伏黑惠相关:“你是以五条家家主的身份来的,还是以你个人名义来的?”

“现在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五条悟脸上还挂着笑,但语气间隐隐露出了锋芒,“如果必要的话,以五条家主的身份也未尝不可。”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血气方刚吗?”直毘人冷哼了一声,“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对那个小鬼感兴趣。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小鬼的爸爸——就是你口中那个禅院家的污点,差点就杀死你了吧。”

“所以才要父债子偿嘛。正因为是他的儿子,我才更狠得下心调教。”说到这里,五条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禅院家主一眼,“而且,你不想看看吗?在六眼的指导下,禅院家的术式能被开发到什么样的地步。”

禅院家主不屑道:“你也不过就是个狂妄的小子而已。”

“但比我还了解咒术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吧。”


禅院直毘人沉默了片刻。即使再讨厌五条家这个不靠谱的年轻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咒术上的造诣,没有人能赢得过面前的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愿意相信把伏黑惠交给五条悟是在遵循甚尔的遗愿,是对伏黑惠而言最好的选择。毕竟,即使伏黑惠真的回到了禅院家,他能亲自照拂的时间也终究太少,他很有可能经历和甚尔一样的童年。

只是,这些是私人感情,是直毘人的立场,并不是禅院家主该有的立场。如若为整个家族考虑,把有咒术潜力的后辈交给世仇家族,这真的不会为日后埋下祸根吗?

然而,五条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推了他一把。

他收回笑容,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再次重复道:“禅院老头,把惠交给我吧。”

他丝毫不给直毘人插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现在的咒术界太烂了,需要变革的时候已然来临了。总有一天,上面那些只会发号施令、沆瀣一气的老头们会被足以匹敌我实力的新生代取代。幸运的是,伏黑惠有这个潜力成为其中的一员。而你们禅院家也算是能在咒术界洗牌之后,手握一张王牌。”

五条悟微微颔首,露出墨镜下冷冽的眼神,恩威并施。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放手,但如果我下一次选中的是别人,你觉得禅院家还可以稳坐御三家的位置吗?如果我没记错,加茂家的嫡子继承的也是相传术式吧。”



“所以你就这样通过威胁的方式摆平了禅院家?”硝子听后,啧了啧舌说道。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五条悟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禅院家真的是铁公鸡,说之前已经付过甚尔一笔钱了,非要我还给他们。我是把自己卡里所有钱都拿出来才摆平的,还朝家里借了点。”

“呜哇,那一共得多少钱?”

五条悟想了半晌:“差不多十多个亿吧。”

“……”

硝子端着咖啡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座椅向后挪了半米,一脸嫌弃道:“人渣。有十个亿买小孩,连一个甜品都要我请客。绝交吧,以后别来往了。”

“那你的愿望要落空了。”五条悟吐了吐舌头,“我这次来,就是要给你传递一个任务的。大概就这两天,我们要组队去北海道一趟,伊地知会和我们一起。”

说着,五条悟把一个档案递给硝子,里面记载着高专刚刚派下的新任务。北海道中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出现了评级未定的咒灵。据说村里的长老辗转联系到了咒术高专,提出了丰厚的酬金,这才打动了上面的人。本来这种任务是轮不到五条悟的,但是去的几波人都有去无回,加上五条悟收养伏黑惠这一动向让他们不安,于是决定顺水推舟,把他调离东京一段时间。

这想来也正常。五条悟想,其中唯独不正常的是,硝子竟然也在这次任务之列。毕竟她是唯一会使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术师。为了保护她,夜蛾是要求她常年待在高专的。

但是看着眼前一脸漠然的女孩,五条悟若有所思:“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硝子的声音仍是懒懒的:“任务而已,有什么意外的。”

五条悟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揣测这话有几分可信:“是么?那换个话题吧,为什么你迟迟没有接受正道的邀请,在明年春天毕业后加入高专呢?”

“哦,这个啊。高专的薪水太差了。”硝子抬了抬眼,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样,五条家还缺医生吗?可以高薪聘我哦,很划算的,要不了十个亿。”

五条悟失笑片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说,原来还真是这样。

他想起,似乎是有那么一次,伊地知一脸担忧地对他说,硝子曾私下向夜蛾递了任务申请,说如果五条要外出任务的话,她也想跟着一起。

当时五条悟没有在意,只当是女孩在东京闷了太久,想借着自己出任务的机会忙里偷闲,在自己调查或奋战时在附近的城市慢悠悠地闲逛——就像她之前曾做过的一样。

但如今回想起来,硝子与夜蛾的对话正是发生在杰叛变后的不久。那个时候,五条悟尚且自顾不暇,并没有细致到去体察女孩的感情。而她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懒懒散散,神经大条。

此刻,五条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损友,大概也因夏油杰一事深受触动。毕竟她精通医人的能力,却因为没有察觉到好友日积月累的绝望,甚至无力救下朝夕相处的同窗。因此,她似乎是钻牛角尖般地认为自己没能保护到身边的人,以至于对一向无敌的五条悟也担心起来。

五条悟抿了抿嘴,真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他将思绪整理好,同时一并收起自己漫不经心的语气,突如其来道:“硝子,我很强。”

“突然之间没脸没皮地说什么呢?”

五条悟并没有停顿:“你也很强。”

能力也好,内心也好。是一种区别与我的强大。

“你就好好留在高专,为了那些暂且没那么强的人加油吧。”说到这里,五条悟温柔地笑了笑,“虽然不想承认,但少了你还是很头疼的。毕竟,我家小惠以后还要拜托你多多关照了呢。”

“等等,你打算让他以后去高专吗?”硝子有些不可置信,“毕业后你不打算回去做你的五条家主吗?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教他。”

“就是因为要带在身边才会让他去高专的。”五条悟笑着眨了眨眼,将暂且尚无人知的秘密和盘托出,“从明年开始,我会在高专做老师。申请已经提交给正道了。”

在硝子有些震惊的眼神下,五条悟笑着迎上她的目光:“我已经打算和过去告别了。”

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未来将要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不再只是自满于一个人强大,而是在人生的旅途上不断地寻找强力的伙伴,将他所认可的正确带到这深不见底的咒术界中。

现在,他也向旧友发出了邀请。


在片刻的沉默后,硝子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她也释然般地笑了:“虽说从以前开始,你就经常做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

她捋了捋鬓边垂下的碎发。五条悟恍然注意到,她的头发比起先前已长长了许多,甚至到了齐肩的位置。

“不过话说回来……连你这样的人都可以当老师的吗?”女孩又恢复了往日戏谑的口吻,狡黠一笑,“说起来,我记得高二有一次外出任务,你千里迢迢跑去嘲讽歌姬前辈,结果连‘帐’都没有放,还被夜蛾骂了。”

五条悟被突然提到曾经的糗事,一时无处找补:“喂……你就不能记一些好的?”

意料之外的,硝子并没有乘胜追击,继续数落五条悟的往事。她稍微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说出了一句让五条悟感到意义不明的话。

“真伤脑筋,看来我也要赶快和过去告别了。”


她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已经是我所珍藏的记忆中很好的一片了。




6.

“所以说,就是这样。我要出差半个月啦。”

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一个新手机递给伏黑:“通讯录里已经存好我的联系方式了。另外一个联系人叫做七海,是我的后辈,如果联系不上我的话就直接打给他——不过也不会有联系不上我的情况啦!”

突如其来的安排让伏黑惠倍感意外:“这么突然……明天就要走吗?”

“是呀,毕竟是任务,再加上我们最近实在是人手短缺,不得不跑一趟了。”五条悟蹲下身来,轻轻点了点惠的额头,用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不过很快的,用不着开春——说不定你还没来得及降服脱兔,我就回来了。”

伏黑惠抿了抿嘴,和津美纪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直到在津美纪点了点头后,他似乎才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看向五条悟道:“你等一下。”


随后,小孩跑进自己屋里,从书桌抽屉里珍藏般地捧出一个水晶球,宛如雪花一般的碎片随着球体的摇晃也随之飞舞。球内的中央是一只带有墨镜的白色猫咪,身旁围绕着一黑一粉两只史莱姆一样的球体,分别举着“happy”和“birthday”两个英文单词,一看便知是两个小孩自己动手制作的,单词都还写的歪歪扭扭。

“因为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包装……”伏黑惠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像是有些害羞,“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再给你的,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外地吧。”

五条悟怔在原地了许久,正当伏黑惠有些不安地揣测自己送的礼物会不会不合他的喜好时,他突然蹲下身来,伸开双臂一起将两个小孩拥入怀里,并将头埋在惠的颈部蹭了蹭。

最强术师竟向着一个小孩用起撒娇般的语气:“怎么办,五条先生已经不想走了。”


所幸有手机可以联络。

五条悟在路上看到好看的景色,或是在顺手祓除一些低级的咒灵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在等他。一来二去,竟也发了不少短信出去,诸如“北边的天气真的冷得不行,惠也要记得穿厚衣服”、“路过一个小的村落,还蛮有意思的,下次带惠去旅游吧,顺便出任务”、“冬天去北海道的路真的很难开,公共交通都全停了,伊地知开车又很慢,如果会瞬移就好了”种种此类的。伏黑惠大多时候会回,左右不过是一句“知道了”、“再说吧”,或是干脆一串省略号,却从来不主动发消息,似乎不愿意多麻烦他。


本应该半个月就完成的任务,生生拖了有一个多月。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交通的辗转和顺路解决的一些咒灵,几乎是到了一月初时,五条悟才顺利抵达了村落。

此刻这正是最严寒的季节,这座村落的温度更是低得惊人。而盘踞着这座村庄的咒灵,正是这反常气温的始作俑者——那是一只特级咒灵,拥有着冻结万物的能力。之前前来祓除的咒术师全部败下阵来,咒灵呼出的寒气将他们瞬间裹于坚不可化的寒冰中。甚至因为这咒灵喜寒的缘故,村落中心的巨大湖泊水下竟无端出现了一座冰山,而这本来是只有在地球两极才会出现的景象。

伊地知分析说,这是村落中的人对严冬的恐惧的具象化。


这很不平常,因为电力的普及,城市里很少会遇到这样的咒灵,但在深山的村落则不一样。食物和电力的短缺带给人的恐惧是不可想象的,据说在这村庄内,曾一度闹到要食人的现象。很难想象,这是会发生在现代的事情。

“你说有一天,惠也需要面对这些场景吗?”

五条悟想了半晌,这样说道。也不知是问句,还是自言自语罢了。

“会的,既然你已经把他拽入这个世界,这点心理建设还是要有的。”硝子向掌心里呼了一口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她的话语化作冷空气中逐渐消散的白雾,“不过,你要感到庆幸。因为他既不是会施加恶意的一方,也不是会任人宰割的一方。”

五条悟沉默着,没有再回答。


即使前来的咒术师都被咒灵冰封起来,但特级的咒灵对五条悟来说却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只是片刻的工夫,他便解决掉了那只咒灵。在这一瞬间,开春而至的暖意终于抵达了这个村落。那座沉于水下的巨大冰山,原本从湖面上只能看到一处角峰,但因为温度骤升,冰川表层彻底融化塌方,碎裂入水,待冰山侧面浮出水时,才窥见冰山一角下的庞然玄冰。

冰山一角,正缓缓地浮出水面。

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五条悟悬于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拍张照发给小孩时,口袋中的手机竟恰好震动起来。

是伏黑惠的来电。


“是我哦,小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竟然打通了吗?”

伏黑惠的声音很小,又像是松了口气。五条悟觉得有些好笑:“惠给我打电话的话,当然一直是通的。不过突然打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钱不够用吗?还是禅院家趁我不在找你的麻烦?”

“一切都好,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小孩的声音渐渐放松下来,五条悟甚至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垂下眼的样子,“不过,五条先生现在还没有回东京吗?”

五条悟这才想起,这几天在处理咒灵的事情,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伏黑惠联络了。于是他将现状大概讲了一遍,末了抱怨着:“算起来这个任务都做了有一个多月了,我竟然还困在北海道呢。回去一定要和校长抱怨才行!”

“是呀,都一个多月了。”惠在电话那头喃喃道。不知是不是错觉,五条悟竟觉得小孩声音中隐隐多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冬天要过去了,脱兔也降服了——你……还会来吗?”



时隔多年,至今五条悟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挂了电话后是如何慌张地找伊地知确认回程的安排,在得到无法马上启程的答复后焦灼无比地攀上云端。他只记得自己在电话里几次三番地和小孩强调自己一定会赶快回来。明明自己并无需承诺伏黑惠什么,甚至完全可以半开玩笑着用“小惠是很想我吗”这样的话糊弄过去。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觉得心间腾出一阵说不出的暖意。

即使被他人需要这件事对于五条悟而言已是司空见惯的。而他与伏黑惠是由于咒术和恩情而捆绑在一起的,伏黑惠需要他,本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他突然后知后觉,这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少年对自己的依赖并不是源于生存危机,甚至也不是咒术相关的。而是非常单纯地,在灵魂上依赖并渴望着自己的存在。

不是需要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而仅仅是需要五条悟。

而自己竟也奇妙地愿意去回应这一依赖。


要是可以瞬移就好了,他不仅再次这样想着。按照无下限的理论,自己是可以做到瞬移这样的事情的,只是之前尝试过多次一直未能成功。

于是他再次踏上云端,向着埼玉县的方向望去。

“将咒力提炼出来,再一次性全部释放,将自己拉向设置好的坐标点……这样行得通吗?”

不管那么多了,五条悟想。大胆去想象吧——确实的土壤,加上少许的灵感和想象力,之后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契机,咒术师就能有所转变。

而在那以伏黑惠作为契机的一瞬间,五条悟竟成功发动了术式,他发觉自己在云端间以极快的速度穿梭。由于无下限的保护,超高速而产生的摩擦力并不能伤他分毫。当数秒后自己确实出现在埼玉那熟悉的小平房上空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瞬移。

这位年轻的神明凌驾于云雾之上,在继无下限、反转术式和领域展开后终于习得瞬移,完成了他跃上神坛的最后一步。


而此刻,五条悟却全然顾不上品味这一喜悦。他因他降落,大步流星地跨过他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在敲开伏黑惠的门时看到小孩惊讶的脸庞。

“五条先生……?”伏黑惠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几分钟前还在北海道吗,怎么会突然在这里?”

五条悟感受到自己因为刚刚经历过瞬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在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推开那扇无数次为他敞开的门,轻轻地在惠的脸上捏了一下。

“我说了的,很快就会回来了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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